中國拍賣行業協會副會長 林一平
根據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有關規定,從2014年1月1日起,江蘇省司法強制執行財產全部上淘寶網競價。隨后,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、鹽城市中級人民法院紛紛人駐淘寶網,開設店鋪,擔綱“小二”,對執行財產實施網絡拍賣。
筆者親歷上海十年之功打造的司法委托拍賣“上海模式”,自然感慨萬千,不吐不快。
一、司法拍賣上淘寶有違社會分工的基本規律
司法拍賣是司法執行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,是由法院委托專業拍賣機構承擔勘察標的、查補證照、搬運入庫、刊登公告、擬定規定、張貼告示、現場拍照、編制目錄、宣傳招商、接受咨詢、組織預展、報備工商、實施拍賣、收取價款、交割過戶、總結報告、資料存檔等一系列環環緊扣的節點組成的工作鏈條。這些工作的質量直接關系到標的成交率和成交價,直接關系到司法執行案件當事各方的正當權益,關系到法院執法效果以及法律尊嚴。現場拍賣也好,網上競價也罷,都僅僅是其中的一個點,不能取代拍前、拍中、拍后那么多的工作。“臺上一槌子、臺下數月功”就是此意。值得注意的是,司法拍賣上淘寶的始作俑者——浙江法院,也僅僅是將大約不足20%、 瑕疵較小的拍賣標的上淘寶競價,其余大量標的仍是委托拍賣企業處置。
現在,江蘇司法拍賣全部標的都要上淘寶,這么繁瑣、嚴密的工作由誰來做呢?是淘寶做?不可能,因為淘寶只是提供平臺,網上留的都是經辦法官的電話。由法官做?法官的法定職責是確保司法透明公正,而不是做這些輔助性工作。事實上,“被留下電話”的法官也是公務纏身,接通已經不易,回答難免生硬,自然招商效果、執行進度也打了折扣。司法拍賣工作量大事雜,要做好勢必加劇司法資源的緊缺程度。在上海,這些工作是由30余家司法拍賣入圍企業300多個專業人員全力以赴完成。如果換做法官來做,公務員隊伍自然得招人擴軍,這多出來的成本豈非由所有老百姓買單?一方面是拍賣企業空留運能,被迫裁員;一方面是法官隊伍快速擴軍,民眾買單。這似乎與李克強總理所說“讓百姓過上好日子,政府就要過緊日子”的要求不相符合。
用專業的人,做專業的事,這是人類經濟社會發展的基本規律。相比淘寶網上琳瑯滿目的普通商品(標準商品),每一件拍賣標的的種類、權屬、現狀、稅費、數量、交割、售后乃至瑕疵風險,以及流程中所涉及的其他工作都是具有相當專業性、特殊性的,無法簡單地一拍了之。因此,委托具備專業能力強、運作經驗豐富和長期積累的大量客戶的拍賣企業當是最優選擇。這既是多年以來各級政府機關、人民法院、社會團體、企事業單位和個人委托拍賣機構公開處置財產權利的原因所在,也是社會分工專業化基本規律的重要體現,亦是符合十八屆三中全會“發揮市場經濟的決定性作用”精神的選擇。
二、司法拍賣上淘寶有違廉政建設的基本邏輯
如上文所述,拍賣標的具有相當的特殊性、復雜性、專業性。因此,從1992年8月20日《國辦發( 1992) 48號》文件《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公物處理實行公開拍賣的通知》,到2012年1月1 日公布實施的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委托評估、拍賣工作的若干規定》,再到近日的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推進司法公開三大平臺建設的若干意見》,這些法律法規核心都是,涉案資產、罰沒物資、公物均應一律委托拍賣機構通過公開拍賣的方式予以拍賣變現,各相關部門對此應予以嚴格監督。也就是說,拍賣企業依法承擔運作責任,確保拍賣運作專業高效;相關部門依法行駛監督職權,確保資產處置公開透明。
而現在江蘇法院充淘寶“小二”,一手牽兩家,直接與當事人、競買人接觸,打破了自2005年 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民事執行中拍賣、變賣財產的規定》實施后逐步筑起的“防火墻”, 既當“運動員”,又當“裁判員”,為“尋租”留下現實空間、為“勾兌”提供無限可能,實在令人匪夷所思。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政法工作會議上強調的“司法機關不要去行駛依法不該由自己行使的權力”猶在耳畔。
再看“上海模式”,30余家委托拍賣人圍企業,受到由市商務委、市工商局、市高院、市發改委、市經信委、市監察局、市國資委、市公安局、市質監局、市財政局、上海海關、市機管局等12個部門組成的上海市公共資源拍賣監管委員會的全面監督,企業員工兢兢業業、企業老總如履薄冰(因為操作不當將被一票否決,淘汰出局)、拍賣運作專業高效、相關部門也無一人因此違紀違規。難以想象,如若拍賣全程都由法官操盤,誰又來監督法院?發生糾紛,當事人是向法院告法官嗎?“上海模式”在運行過程中成效顯著,備受全國政協、中紀委、最高院、國家商務部、國家海關總署、國家工商總局、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贊譽,難道也要舍近求遠,照搬照抄還沒經過檢驗的“淘寶模式”嗎?
三、司法拍賣上淘寶所謂優勢亟須理性辨析
司法拍賣上淘寶所謂優勢歸納起來有兩點,一是招商效果好,一是拍賣零傭金。
先談招商效果好。讓我們理性地思考、辨析一下,就不難發現,淘寶司法拍賣那蕓蕓在線的眾生,其實是圍觀人群,真正參與競價的著實寥寥無幾;那頻頻上升的競價,其實僅百元幅度,價值數百萬的房地產自然競價不止;那令人振奮的溢價,不過數字游戲,是經歷兩次降價后的起拍價與成交價之比。我們不禁要問,適用于普通商品(標準產品)的競價平臺,怎會適用于具有相當特殊性、復雜性、專業性的司法拍賣標的呢?
再說拍賣零傭金。淘寶網只提供競價平臺,不負責具體工作,看似免除拍賣傭金,其實增加諸多成本。大量具體工作由法官來做,是不是牽扯法官精力,占用了本已緊缺的司法資源?如果招人擴軍,是不是增加了納稅人成本?如果不招人擴軍,勢必無法保質保量地完成執行拍賣。
最重要的是,只有最專業的人做最專業的事,才會實現標的價值的****化。這是毋庸置疑的。拍賣企業有專門的房產部、物資部、車輛部、股權部等部門負責對各類司法委托拍賣標的進行專業梳理,有專門的咨詢、預展、拍賣、交割、結算的工作人員和流程體系,有專門的儲臧倉庫和管理系統,這些恰恰是淘寶網乃至某個法院、幾位法官所無法具備的。
顯而易見的是,通過拍賣企業的專業拍賣服務,促成的標的價值****化帶來的收益一定是大于那區區平均不足3%的傭金成本。
四、司法拍賣應首推“上海模式”
作為一名拍賣業的老兵,我認為司法拍賣“上海模式”是最符合現實國情和時代要求,最值得推而廣之的模式。
第一,“上海模式”制度健全有保障。
“上海模式”是上海司法拍賣各個相關方遵循客觀規律、緊扣時代脈搏,進行的一系列制度 創新的集合。委托與執行分離、拍賣機構指定入圍,電腦搖號配對發包制度、年終考核一票否決制度、集中公共資源交易平臺拍賣制度,統一指定地點拍賣、統一網絡系統同步拍賣、統一指定媒體信息(公告)發布、統一指定賬戶資金監管、統一專門委員會日常監管,這些制度和措施的制訂、實施、完善,將原本司法拍賣大量特殊性、專業性、復雜性的工作納人了一個嚴密、標準的體系中予以實施運作和監督管理,既有操作性、又有創新性。這些制度是“上海模式”的核心內容, 是上海司法拍賣工作始終確保公開透明、誠信廉政、專業高效的根本原因,是上海司法拍賣近10年來取得的顯著成果。
第二,“上海模式”技術先進有實效。
通過打造全國最專業的垂直型網絡拍賣平臺----- --公拍網,“上海模式”不僅實現了現場與網絡同步拍賣,而且實現了司法拍賣全部上網公開競價,實現了拍賣公告、招商信息、現場視頻、拍賣結果的統一發布和一站式查詢,實現了有關部門和社會各界的遠程同步監督。值得一提的是,公拍網運行三年多來,網上舉行的同步拍賣會逾3200場,標的逾22萬件。2011年,公拍網經國家商務部、上海市政府驗收,被列為“部市合作項目”向全國推薦,并被上海市商務委評為全市唯一一個行業性的“電子商務示范平臺”。
第三,“上海模式”自我改革有未來。
上海拍賣人正視淘寶網在客戶參與便捷性上的客觀優勢,已經著手對“公拍網”實施升級改版和宣傳推廣,以期使客戶有更好的參與體驗,使“上海模式”更趨完美。
綜上所述,我以為“淘寶”不是“法寶”,工作鏈條的完善依靠某個節點的亮麗不可取,改革創新的事業依靠長官意志的左右更不足道。在深人推進黨的群眾路線教育活動,大力踐行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精神之際,各地法院的司法改革創新之舉更應實事求是。拿著印把子的法院領導們,真的要沉下身子、不扣帽子地聽一聽一線法官的心里話、聽一聽拍賣企業的大白話,遵循客觀規律、注重實踐經驗,把好事辦好。那么,一個經歷9年實踐檢驗、制度健全、技術先進、與時俱進、備受贊譽,完美融合“線上競價、線下服務”的司法拍賣“上海模式”就真的那么缺乏“誘惑力”嗎?